我生在河南,童年时代是在东北度过的。
1966年盛夏,WENHUA大革命运动如同山洪爆发,吞噬了大江南北。在那红旗招展,激情澎湃的岁月里,老百姓肚子里装满了青菜汤,但是,好像诞生了什么魔法一样,人人精神高涨,斗志昂扬。群众大会上,“毛主席万岁,万万岁!”的口号,此起彼伏,响彻云霄。
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,家庭成分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。我母亲出生在南山脚下的袁寨村。解放前,外公(姓李,名明树)花掉二十块大洋,置买了二十三亩丘陵薄田。解放后,被划成了地主。文革时期,外公一家成了批斗的对象。(注:我母亲姓李,小名叫娈。兄妹俩人是一母所生,哥哥名叫李方伍。还有两个兄弟海涛和迈通、二个妹妹,是继母所生)
1960年灾荒期间,刘SAHO奇暗访河南,66年出访印尼,之后全国ZHENGZHI运动随之掀起,横扫大江南北,举国上下红旗招展。ZHENGZHI运动分化成三大派系,二七派、公安派和河造总(河南省ZAO反派总部,据说,还有一派是保皇派),以至政治势力错综复杂,群众之间明争暗斗。因此,言语和行为尤为重要,稍一不注意,厄运就会降落到自己的头上。好在一点,我父亲是复员军人,从军期间是炮兵。1950年,曾跨过鸭绿江,参加抗美援朝。那个年代,军人相当走红。父亲身高魁梧,两腮胡须,看上去相貌堂堂,气宇不凡,为人处事,倔强耿直,坦直心善,待人宽厚,与乡亲见面,先笑后说话。服役期间,曾经两次回乡探家,身穿军装,腰挎六四手枪,令人敬畏。这也是这场运动没有很快落到我母亲头上的原因。
在我的记忆里,母亲有文化,写得一笔好字。人也漂亮,个高匀称,脸色清秀,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,两条长长的大辫子一直甩到腰下,人见人夸。但她的性格刚强,脾气暴躁。当时,奶奶和伯父及我们一家都在一个院子里住,母亲曾因一些家庭琐事,与奶奶发生过口角。
时任生产队长的造F派成员任留德与我母亲素来言语不合,早就对母亲耿耿于怀,心怀怨恨,正愁找不到茬,怂恿另一造F派成员鲁大个,伙同向县一高“东方红造F队(曾经的红学,即鲁山县第一高中,现为初中)”暗暗汇报,反映我母亲是富农成分,旧思想不改,不孝顺婆婆。东方红造F队指令大队“革委会”,连夜就把我母亲关进大队的一件破屋子里。次日,在群众大会上以富农成分批斗,一些与我父母有过节的群众乘机起哄,进行打击报复。
那时,母亲犯了“错误”。我刚刚4个月,每天只有早中晚三次的吃奶时间。我母亲去世得早,据我父亲回忆说,我总是被饿得哭闹不止,还不到规定的吃奶时间,父亲已经抱着我在革委会的门前等候。父亲忙的时候,姐姐抱着我跑着去见妈妈。姐姐(我姐姐是我大伯的大女儿,叫层;二女儿叫苗)那年17岁,心地善良,活泼爱笑。那时伯父家的孩子(我堂哥,叫杨留庆)刚刚三岁,非常调皮,累得我大娘(伯父的妻子)天天叫着胳膊痛。姐姐非常喜欢我,平时出去玩,总是抱着我。气得大娘时不时就骂她一顿,姐姐一看妈妈生气了,抱着我就跑……
可怜的母亲,被无辜批斗的那段时间,折磨得面黄肌瘦,长长的大辫子也被剪掉。革委会造F的小青年,每顿只给母亲一块煮红薯,一碗玉米面稀粥。妈妈挨饿,哪有充足的乳汁来喂我?我吃不饱就哇哇大哭,急得母亲哭一场又一场,父亲也是泪流满面,泣不成声。姐姐站在革委会总部的大门口,傻呆呆地望着,不知所措。母亲每一次喂奶哄我,都是这样。
父亲回忆说:母亲虽说脾气不好,但性格开朗,喜欢唱歌,因为母亲有文化,又有天生的好嗓音,唱起歌来非常好听。心情愉快时,抱着我又是亲吻,又是唱歌哄我。在无辜批斗的那段时间里,母亲的眼睛红红的,脸色憔悴,神色不安,好像害怕天会塌下来一样,精神就要崩溃了。
我父亲毕竟是一位复员军人!父亲以自己的军人身份到处求情,左右周旋,到后来也是对牛弹琴,造F队的头头无动于衷。万般无奈,父亲怀揣自己心爱,从不舍得穿的一双军用黄球鞋,暗里送给了大队支书***。这双鞋是父亲从部队带回来的,六十年代初的中国,贫穷落后,恐怕当时的一双军用黄球鞋可以与现在的一双鳄鱼皮鞋相媲美。一个月后,母亲终于因为在哺乳期间,暂时获释。
批斗暂时是停了下来。然而,害怕和饥饿,仍然时时地围绕着我们一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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